2010年3月16日 星期二

〔轉錄〕加護病房週

http://www.fhl.net/main/yancey/yancey2.html

著/楊腓力 譯/徐成德 2010.02.14

「坐下來吃晚飯,你所熟悉的人生就此結束了,」瓊‧蒂蒂安在回憶錄中記述丈夫死於心臟病如此寫道。經歷過驟變的人都能了解這種下沉的感受。

我哥哥的生命並沒有結束於這個夏天 (譯按:此文寫於2009年9月),但經過一週不斷惡化的中風,他的大腦終止了大部分的身體功能。有個星期五,他的視力出現問題,所以隔週禮拜一自己開車去看醫生,醫生立刻叫救護車把他送到當地醫院。禮拜二,他間或口齒清晰,間或語焉不詳。禮拜三還可以走路,但是右手已經失去控制。到了禮拜四,站也站不起來,連個簡單的指令都無法照作。核磁共振的片子顯出他的腦部受損不輕。

我隔天抵達,他眼睛都難以睜開,身體右半部也已經不能動彈。我講話的時候,他會適時捏捏我的手,也常常哭,所以我知道他還是有些理解能力。等他腦部狀態穩定,醫生在他的頭骨開口,花了六個小時,將頭皮的一道動脈重新導入內腦。

我整個星期都在醫院的候診室,在探視時段之間與其他的家屬閒聊。在這種情境,陌生人成了親密朋友。一位母親說她的燥鬱症女兒肺被切除。我們都看到她狂燥的狀態,掛著點滴在廳內不住走動。我們也看到她憂鬱的狀態,護士要觀察她的自殺跡象。

有名年輕女子服用止痛藥過量,男友總是一個人手不離書,在病床邊日夜守候了三個禮拜。不遠處,一名印度男子為他的妻子翻譯。她腦部受傷以後,完全失去講英語的能力,回頭重拾母語。一個焦急萬分的家庭在電梯貼海報──「懇請請幫忙救尼克的命」──呼籲有心亞裔人士捐贈骨髓。

有些病人沒有訪客,令人難過。在醫院,支配財富與地位的規則不同:交換媒介不是現金,而是訪客與愛心。

慈悲的擴音器

年紀大了會變成小孩子一樣,腦部受傷讓我們看見驚心的前兆。他們會用些很簡單的字眼,或是大聲講話。一些基本動作像是吃飯或上廁所,都需要幫忙。我哥哥手術之後,可以數到五,而且用嘴型說出「生日快樂」,已經讓我興奮至極。才前兩個禮拜,他還是個主修哲學與鋼琴的人,很可能在討論尼采或是舒伯特。 (唉......人生阿)

我們這些病患家屬像張嘴待哺的幼鳥,極其想要從醫護人員得到些許盼望。如今在我的英雄榜上多了些人物:護士與治療師。來自菲律賓的珍妮、金髮紋身的克麗斯婷,還有一手就可以幫我哥哥翻身的「大護士」瑪莉。因著她們的開朗與鼓勵,使得我哥哥能繼續撐下去。他也總是像小孩子一樣,急著想要讓語言與動作的治療師高興。

觀看這些專業人士,發現我們極不重視院牧與牧師探訪的角色。他們也能提供盼望與安慰的寶藏,特別是在無助與恐懼的時刻可以幫助到家屬。有多少教會的執委會獎勵牧師花在醫院的時間?

魯益師說,痛苦是上帝的擴音器。有些人覺得這個意象不妥,好像是上帝導致痛苦,藉此要傳達什麼。或許把痛苦比作喇叭狀助聽器更恰當。這是小型助聽器尚未發明前的圓椎型擴大聲音的用具。在候診室,在加護病房,甚至那些未知論者也會吐出簡單的禱詞:「救命」,並且豎起耳朵等候回音。

我太太在安寧病房工作的時候曾提及,訪客離開前說「祝你好運」,或是真心說「我為你禱告」,兩者確實有差別。我哥哥接觸過基督教,但是認為對他沒用。有時他甚至覺得自己被上帝咒詛,永遠得不到赦免。但是在加護病房,每當我在他耳邊禱告,他都會緊捏我的手,淚水也常常從他沒有動靜的臉上滑落。

這種時候,上帝確實可以對我們說話。我想到,自己兩年前車禍頸椎受傷,對我這個控制狂來說,正視自己的脆弱與倚賴是多麼重要。我可說是在「恩典的霧藹」中離開醫院,對生命滿懷著希望永不會消失的感激之情。

《公禱書》的入殮禮拜禱詞,有一句很肅穆的真理:「在生命當中,我們是在死亡裡。」要實質體會生命的脆弱與珍貴,在加護病房一週是再理想不過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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